顾御琛的白月光死后,他抄经礼佛,戒荤戒色。
AI兴起,他定制了一个和白薇薇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。
每天让我模仿白薇薇的言行给她喂数据。
由于仿生人的操作失误,家里失火。
他避开我求助的手,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出火场。
“她吃了那么多数据,很快就能变得和薇薇一样,她更重要。”
我死死咬着唇,心如刀绞。
是吗?
可我很快就喂不了她数据了。
......
1
半年前我检查出了乳腺癌,医生让我住院治疗。
可那时顾御琛刚把薇薇定制回来。
他捻着手里的佛珠,清润的眸子盯着我。
“苏瑶,我把她交给你了,你最清楚薇薇的喜好,一定要按薇薇的习惯一比一给她喂数据!”
“可是我...”
没等我说完,他轻呵一声:“如果你不愿意也行,我自己来。”
说着,他弹了弹白色禅衣上不存在的灰尘,转身回了禅房。
我只得瞒下自己生病的事,整天给仿生人喂数据。
现在,终于有点成效了,而我的病,也已经发生了骨转移,药石无灵。
这天,我在厨房带着仿生人薇薇做饭。
“薇薇喜欢吃芒果,你自己削皮吧,我对芒果过敏。”
身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,我不得不扶着墙,慢慢挪到客厅,蜷缩在沙发上。
突然,尖锐的警报响彻整个屋子,大量的浓烟从厨房冒了出来。
我惊得连忙爬起来,却又重重摔了下去。
浓烟吸进肺里,我咳得头晕眼花。
此时,顾御琛也从禅房跑下来。
我艰难地伸手向他求助。
他大步朝我奔来,却如一阵风急切吹过我身边,冲到厨房。
就连那串整天拿在手里的佛珠掉了都没感觉。
“老公,救我...”
我试图抓住他翻飞的衣角。
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,快速躲开我的手,跑到厨房,抱出了仿生人薇薇。
来到沙发边时,他停顿了一瞬。
“你作不作?这么大的烟,自己有腿有脚不跑,非要等着我来救?”
“她吃了那么多数据,很快就能变得和薇薇一样了,她更重要,你别装了,自己出来,别惹我生气。”
说完,抱着仿生人薇薇快速跑出了门。
徒留我一人在沙发上挣扎。
“噗!”
心脏如撕裂般难受,我呕出一口血。
幸好家里的阿姨及时关了火,才没烧起来。
我擦了嘴角的血迹,刚出门就看到顾御琛克制地抚上薇薇那张常年一个表情的科技脸。
“薇薇,你今天可把我担心坏了,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你抛下我一秒!”
说着难掩深情地把仿生人紧紧抱在怀里,满脸疼惜。
“主人别难过,薇薇以后都不离开你。”
长相和声音都和死去的薇薇一模一样,只是仿生人太过于公式化,表情和声音都没有温度。
可顾御琛却激动得落了泪,紧紧搂着她微微颤抖:“好,我们再也不分开,一辈子永远在一起。”
我倚在门边,看着相拥的一人一机,心里在滴血。
过了好一会儿,顾御琛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,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矜贵的京圈佛子。
冷冷的眼神扫向我,带着毫不遮掩的不悦。
“薇薇毕竟不是真人,你怎么能使唤她一个人做饭?今天还差点伤了她。”
“苏瑶,罚你抄一百遍《地藏经》超度薇薇的亡灵,顺便也给你自己赎罪。”
我全身疼得快要站不住,红着眼睛问他。
“老公,死人和仿生人难道比活人还重要吗?”
他牵着薇薇的手,连眼神都没有给我一个。
只在经过我身边时,冷冷开口:“谁更重要,你不是从嫁给我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吗?”
2
听了他的话,我全身疼得缩在墙边。
是我活该!
当初明知道他爱白薇薇入骨,更是在她死后一心向佛,只为超度她。
可我却偏偏想要救赎顾御琛。
我本就跟白薇薇长得五分相像,为了能更像她,甚至还去做了微调。
顾御琛在看到微调的我后,失神地看着我。
“愿意嫁给我吗?做我一辈子的老婆,永远...别离开我。”
我内心欣喜,自然立马就答应了。
可婚后才知道,我只是慰藉他相思之苦的一个替身罢了。
他会在极致思念白薇薇时对我呵护备至,送我礼物,带我游山玩水。
甚至还会紧紧抱着我哀求:“别离开我,永远都别...”
我心里酸楚一片,还是带着满腔爱意回抱着安抚他。
“不会的,阿琛,我会陪你一辈子。”
他却猛地惊醒,狠狠推开我,满脸都是厌恶:“你不是她,谁允许你靠近我的,你给我滚!”
然后跑去沐浴更衣,把沾染了我味道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扔掉,再把自己关到小佛堂里,念经祈福。
我麻木地跪着抄经书。
这些年,一旦我惹了他不高兴,他就让我给白薇薇抄《地藏经》。
但只有这次,我抄得格外认真虔诚。
医生说我这病最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了。
这经,我是为自己而抄。
希望死后能飞升极乐,再不做谁的替身。
第二天,我找出最喜欢的裙子穿上,还给自己化了个淡妆。
死前的最后一个生日,我想为自己活一天。
刚下楼,就看到顾御琛和薇薇坐在餐桌边。
薇薇不需要吃东西,可她面前还是摆满了白薇薇生前喜欢吃的菜。
我眼神扫了一眼桌上:“阿姨,我昨晚嘱咐你做的面呢?”
身后的阿姨支支吾吾,一脸的为难。
顾御琛淡漠地开口:“薇薇不喜欢吃面条,家里不会出现这些,要吃自己出去吃。”
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,平静无波。
却在我心里又炸开了波涛汹涌的水花。
“还有,去把你身上的裙子换了。”
这次,他声音冷得像掺了冰碴子。
我低头,这条红色的裙子是我的最爱。
可自从我嫁给他后,家里为了祭奠白薇薇,禁止出现大红大绿的东西。
“好。”
我没有辩解。
再下楼时,他带着薇薇准备出门。
素白的大手紧紧拉着那只机械手,狠狠刺痛了我的眼。
刚结婚时,我也想跟他牵手,却被他稳稳躲开:“别闹。”
后来我不信邪,故意大晚上穿着清凉去他房间,却被他连被子带人一起丢了出来。
“苏瑶,你贱不贱啊。”
再之后,他的房间就常年上锁,我再也进不去了。
“之前着火时薇薇受了惊吓,我带她出去散散心。”
我看着他们的背影,心里酸涩,但最后一个生日,总要过得开开心心才算圆满。
于是,我也出门,去了商场。
突然,一条红裙子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“您好,麻烦把那条裙子拿给我试一下。”
“那条裙子,我们要S码。”
我话音还没落,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是顾御琛。
他搂着薇薇刚进店,看到我的一瞬,脸上立马浮现愤怒。
“你跟踪我们?”
我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上提的袋子。
维多利亚的秘密。
美国标志性性感内衣品牌。
他,清冷佛子,一个连老婆都不愿碰触的男人,竟然亲自给仿生人买性感内衣。
3
我嗓子像是被哽住,眼圈发红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顾御琛尴尬地把袋子往后藏了藏,定定地看着我。
“喜欢那条裙子?”
见我没说话,他叹了口气,转身吩咐导购。
“要两条,一条S码,帮我给她穿上。”
说着拉着薇薇走过去。
“另一条,给她。”
导购看着那个漂亮的仿生人,眼里的惊奇之色溢于言表。
随即立刻反应过来。
“对不起先生,那条裙子是我们家的限量款,只此一条。”
说着自觉地从模特手里脱下裙子,递给我。
我刚伸手去拿,就被顾御琛一把扯了过去。
“薇薇喜欢这个牌子,红裙是她的最爱,这条给她,你选别的。”
导购尴尬地站在一旁,眼神在我和仿生人之间来回扫射。
“顾御琛,我不要了。”
我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疼痛,捂着胸口踉跄逃出那家店。
手机震动,闺蜜打电话来。
“瑶瑶,你今天生日,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,快来。”
或许是真的太疼了,太想要一点甜来缓解,我踏足了跟顾御琛结婚后就再也没去过的会所。
“瑶瑶,顾御琛不疼你,我疼你,我给你点了两个顶级男模,你随便用。”
两个男模很是上道,我刚坐下,他们就不停地逗我开心。
想起顾御琛对薇薇的温柔体贴,我不要命地往嘴里灌酒。
闺蜜劝不住,只能一杯杯陪我。
喝醉期间我出门上洗手间,跌跌撞撞中,走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包厢门口。
推开门,却看到让我窒息的一幕。
我那个无欲无求的清冷佛子老公,此刻正满脸欲望,把薇薇压倒在包厢的沙发上激烈亲吻。
我甚至能听到他性感的闷哼声。
他动情地一声声喊着白薇薇的名字。
就连我站在包厢门口都一无所知。
“轰!”
我头顶有惊雷爆炸。
原来并不是他无欲无求,而是所有的克制都只针对我。
现在更是当着我的面,对一个仿生人涌现了喷薄而出的欲望。
素白的大手抚在那件性感内衣的黑色蕾丝上。
我再也忍不住干呕,踉跄着跑出会所。
疼痛愈发猛烈,胸口宛如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,疼得尖锐而刺骨。
直到天黑透,我才终于像个游魂,走回了家。
身后有车灯闪过。
是顾御琛带着薇薇回来了。
他又恢复成了人前冷漠的佛子,素手里捻着红色的佛珠。
一红一白。
让我瞬间想起这只大手,不久前还在包厢里揉着那件黑色内衣,手上青筋遒起,指节根根分明。
“喏,给你买的礼物。”
他随手递给我一个袋子。
换作以前,我一定欣喜若狂,可现在,我只觉得恶心。
心随意动,我捂着嘴快速冲进了卫生间,大吐特吐。
他尴尬地拎着那个袋子,脸色很是难看。
“我要修禅三天,别来打扰我。”
他冷冷开口,然后拉着薇薇上了楼。
一人一机,在禅房里整整三天都没出来。
我不再像以往他任何一次修禅那样守在门外,等候他的差遣。
而是尽所能地把身后事安排妥当。
第四天早上,他和薇薇出禅房。
薇薇还在用那生硬的声音一遍遍重复:
“人家还要...”
4
顾御琛俊脸涨红,手忙脚乱关了薇薇的电源。
“打电话给何工,让他来一趟,薇薇出故障了。”
见我站着没动,他从身上摸出一张平安符:
“这是这几天我在佛堂为你祈过福的。”
我心里酸涩,或许在他心里,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分量的吧?
何工很快来了,出门时手里拿着几个和我手里一模一样的平安符,不住地和我道谢。
“谢谢夫人,顾总亲自祈过福的平安符,肯定含金量十足。”
原来不是特意为我祈的。
何工临走前难为情地叮嘱我:“夫人,有些事情仿生人目前还不能完全替代人。”
“那些指令你可以少喂给它,还有,它的电机在腹部,尽量不要碰水和其他液体...”
没等开口,何工却涨红了脸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眼泪滴落在手里的平安符上,一切都显得我像个小丑。
我猛地转身往楼上去,临死了,我想问问顾御琛,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,把我放在心上过。
到了禅房门口,却从虚掩的门口,看到他正虔诚地捧着薇薇那块万年不变的科技脸吻得动情。
“对不起,是我太鲁莽,伤了你,以后我一定温柔。”
全身的力气突然在他这一句话里被抽干。
罢了,将死之人,活那么明白干嘛。
转身,我把平安符扔在垃圾桶里,刚要下楼,禅房的门开了。
顾御琛踱步出来,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情欲。
“准备一下,下周我要给薇薇一个婚礼。”
我以为自己听错了,毕竟当初我和他结婚时,都没有办过。
“当年我欠薇薇一个婚礼,现在仿生人已经基本和她一个样了,我应该还给她。”
“可是我们也没有办婚礼。”
我抬手擦止不住的眼泪。
“你不是已经如愿嫁给我了吗?我下半辈子都是你的,你较个什么劲儿?”
他盯着哭泣的我,声音冷了下去:“苏瑶,和死人争,你可真让我失望。”
“可它不是死人,它甚至都不是人!”
我再也抑制不住,一口血喷了出来。
疼...
全身都疼。
失去意识前,我只看到顾御琛快速避开的身影,和他冷冷的话。
“演技低劣,吐血又怎样?我和薇薇的婚礼照样要大办。”
他以为我是演戏,根本没管我,和薇薇在禅房继续修禅。
家里的阿姨实在看不过去,帮忙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。
在医院的这五天,顾御琛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。
阿姨来医院,眼睛红红地看着我。
“夫人,对不起,我实在劝不动先生,他说您是在装病博他的同情,气我跟您演戏骗他,把我开除了。”
我彻底凉了心。
把一张卡给了阿姨,感谢她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。
那天我止不住地咳血。
隔壁病床的人在网上刷视频。
“我去,现在都这么前卫了吗?帅哥都娶仿生人为妻了,不过你别说,这仿生人长得还挺好看的。”
他说得很大声,甚至还把音量调到最大,一遍遍观看。
我依稀听到顾御琛在动情地承诺:
“我愿意!”
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,医生涌进来抢救,我的灵魂飘出了身体。
真好。
终于不疼了。
顾御琛,我们两不相欠。
婚礼办得很是张扬,直到结束后,顾御琛才想起我。
给我打了几个电话,都显示的已关机。
他有点烦躁。
嫁给他这么多年,我根本没有漏接过他的电话。
“薇薇,苏瑶是不是生气了?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?”
薇薇带着标准的微笑开口:“苏瑶很爱你,她不会生你气的。”
“不接你的电话,可能有以下三个原因。
第一:手机没电。
第二:手机没信号。
第三:死了。”
公式化的语气让顾御琛烦躁地又拿出了手机,再次给我打电话。
却依旧无法接通。
他这才想起来,给阿姨回了过去。
“顾总,夫人是真的没了,我老婆子求您快来医院一趟吧。”
阿姨开口带着哭腔。
顾御琛愣住:“你胡说些什么?!”
“顾总,你好狠的心啊!夫人死了,就在前几分钟,她看到了您婚礼的现场直播,当场吐血而亡!”
5
顾御琛心跳加快,一把甩开了薇薇的手,大声骂道:“你还真是不知悔改,不就是办了个婚礼,你至于跟着她一起胡闹来吓唬我吗?”
“你跟她说,如果她想补办婚礼,就别再闹脾气了,赶紧给我回电话!”
顾御琛挂了电话,烦躁地往前走。
“阿琛,人家腿酸酸的,等等人家嘛。”
薇薇机械地跟上来,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。
“还真是情深似海,人机不分离啊!”
顾御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,怒瞪薇薇:“没有指令不准说骚话。”
这时他电话响起,是个陌生号码。
不知为何,他没有来得感到心慌,手指微微颤抖地接通。
“请问是顾御琛先生吗?我们是殡葬服务的,苏瑶小姐委托我们负责她死后的所有事宜,现在需要家属签字才能拉尸体去火化,您方便现在过来吗?”
顾御琛的心被这几句话狠狠揪住。
他死活都不相信,明明我之前都好好的,怎么会突然就死了?
“闭嘴!你们都是骗子,她给了你们多少钱来骗我?简直该死!”
“苏瑶,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如果你再不出现,我就和你离婚!”
说完,他砸了电话。
脸色黑沉如水,却始终不相信我真的死了。
不顾全场宾客的各色表情,他大步往酒店外走去。
身后的薇薇没有得到他的指令,僵在原地没有动弹。
坐上车,顾御琛习惯性地想拿出佛珠来安抚剧烈跳动的心,可摸了半天,才想起今天他和薇薇婚礼,根本没带佛珠出来。
他启动车子,烦乱地往家里驶去。
有几天没见到苏瑶那女人了?
是三天?还是五天?还是更久?
他狂躁地摇了摇头,却根本记不清。
好像自从那天她在他面前装晕后,他就和薇薇一直在禅房修禅,根本没关注过她。
越想心里越害怕,顾御琛猛踩油门。
车子直直冲进花园,他甚至来不及熄火,大步朝家里跑去。
“苏瑶,你出来,别玩了。”
“苏瑶,我知道你受委屈了,我会补偿你的,快出来。”
“我不会跟你离婚的,你放心,别躲着我了,我不生气了。”
楼上楼下,甚至连地下室他都找遍了,就是没有我的身影。
电话再次响起。
“请问您是苏瑶的丈夫吗?”
“我是!”
“我们是省医院的,这边死者火化需要家属来签一下字,都打了几个电话了,能不能上点心,死者为大难道都不懂吗!”
“不可能!我老婆没死,你们都是骗子!”
顾御琛极力地反驳,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。
就算已经有不下三个人和他说了我已经死了,他却仍固执的不相信。
“苏瑶,你别玩了,我错了。”
“苏瑶,你不是就想和我补办一场婚礼吗?我知道你在吃醋,这样,一个月后,我们也办一场,好不好?”
他疯了似的又在家里找了我好几遍。
直到确定家里确实没有一丁点儿我的气息,才颓然地坐到地毯上。
颤抖着手拿出手机,给家里阿姨拨电话。
“阿姨,你在哪个医院?”
顾御琛疯了,连闯四个红灯,还撞上了路上的隔离栏,红着眼睛冲到楼下等着的阿姨面前。
“先生,夫人已经去了,您节哀。”
这么多年的相处,阿姨早就把我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,她哭红了眼睛,捂着嘴啜泣。
“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,她还那么年轻,您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。”
“现在人死了,您还要抱着那个仿生人结婚,让全天下人嗤笑夫人...”
阿姨控诉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顾御琛疯狂地摇晃着询问。
“人呢?我问你苏瑶她人呢!”
6
医生把他带到太平间。
再次看到顾御琛,他没了往日清冷佛子的样子,也没有面对薇薇时动情的模样。
头一次对我露出伤心的表情。
他一身新郎礼服凌乱不堪,精心梳理的头发也被蹂躏得不成样子。
红着眼睛,始终不敢掀开盖着我脸的白布。
我虽然只是一只飘在空中的魂,早已经感受不到七情六欲,可记忆里莫名的难受还是席卷了全身感官,痛苦不已。
“苏瑶,你起来,起来啊!”
“瑶瑶,这个戏演得一点也不好笑,你睁开眼看看我...”
他从没这么亲密地叫过我的名字。
看着床上我那毫无生气的躯体,顾御琛不敢走近。
“不会的,瑶瑶不会死,她那么爱我,她说过的,不会丢下我的...”
他颤抖,一步步挪到停尸床前,伸出那只素白的大手,想要触碰我的脸。
可触手的冰凉让他如遭电击。
“瑶瑶,别闹了,快醒醒,我错了,这样,我们明天就举行婚礼好不好?我一定给你补一个更盛大的,你快起来,求你...”
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颤抖,却再也得不到我一字回应。
突然,顾御琛“扑通”一声,重重跪在地板上,大手包着我冰冷的小手:
“我错了瑶瑶,你别丢下我,我不要那个仿生人了,只要你能醒来,我立马把她丢去回收站销毁,我只要鲜活的你...”他身体剧烈颤抖着,悲戚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太平间里回荡。
“顾先生,麻烦签个字,苏小姐需要立刻火化,不能再等了。”
“滚!你们都给我滚!我老婆还活着,你们凭什么要拉她去火化?你们这是杀人!我要报警!”
他扑倒我遗体上,死死地抱着我,哪里看得出往日佛子的模样。
阿姨在一旁看不下去,抹了一把眼泪开口。
“夫人半年前身体就不对劲儿了,我劝她上医院检查,她却说要帮您给薇薇喂数据,忙得走不开。”
“那天火灾后,我看到她疼得缩在墙角,脸色白得像张纸。也是在那天,我才知道,夫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...”
“您忙着跟薇薇办婚礼时,她却一个人在病房等死,被全网嗤笑。”
“我之前就跟您说过夫人病了,您却如何怎么都不肯相信,如果您在婚礼上接了我的电话,或许还能见夫人最后一面...”
“顾总,左右我也被您辞退了,今天我就说句公道话,是您配不上夫人,还要感谢您没接电话,没有在最后一刻当面羞辱她!”
阿姨的每一句话,都重重砸在顾御琛的心上,砸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。
疼!
当年白薇薇死去,他也疼,可却丝毫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。
“先生,夫人有多爱您,我都看在眼里。”
“这些年她为了你,把自己喜欢的衣服首饰全都藏了起来,跟着您穿素衣,吃素食,为了给薇薇小姐超度,她抄经书抄得手都起了茧子。”
“她刚嫁进来时,还是家里宠爱的千金小姐,可这几年却暮气沉沉,活得像个将死之人。”
“她真是爱您爱到了骨子里,是您没有好好珍惜。”
顾御琛捂着胸口,脑海中不断地闪过跟我在一起的画面。
拿到结婚证那天,我趁他不注意,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:“老公,以后就由我来守护你!”
可他呢。
回家恨不得把脸上的皮都给洗掉。
我喜欢向日葵,把家里都插满了,可他从佛堂出来,气得砸了那些花瓶,碎片还划伤了我。
“谁让你插向日葵的,薇薇只喜欢玫瑰,以后家里只能出现玫瑰这一种花!”
我委屈得红了眼眶,希望他哄哄我。
可他却转身就进了佛堂,根本不理睬我一分。
“是我糊涂,是我犯浑,我知道错了,瑶瑶,再给我一次机会,行吗...”
这一刻,他心中的悔恨如汹涌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。
最后悲痛欲绝下,晕了过去,我才得以被火葬场的人拉走。
再见了顾御琛。
这次你我,再也不见。
7
我的丧礼顾御琛办得非常盛大。
他抱着我的遗像,遗像头上戴着一顶头纱。
无视宾客们打量的眼神,他甚至还请来了牧师,为我们主持婚礼。
“瑶瑶,这是我欠你的,你活着我给不了,现在我补给你,你知道后肯定很欢喜。”
“顾御琛先生,你愿意娶苏瑶小姐为妻,一生一世爱她敬她...”
没等牧师说完,顾御琛就抢着回答:“我愿意!”
这句“我愿意”太过耳熟。
好像是我临死时,他和薇薇举行婚礼被人拍视频传上网络,我听到的那句。
“我顾御琛对苏瑶的灵魂承诺,若时光倒流,我一定放下所有的傲慢,全心全意地回应你对我的爱,做一个让你幸福的老公!”
“瑶,若有来生,我一定最先跟你相遇,我们要彼此相爱,再次走进婚姻,我一定会疼你宠你,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!”
他说得潸然泪下,感染了不少参加丧礼的人。
我却只觉得讽刺。
天空昏沉,宾客们三两祭拜完我后离开了墓地。
只余他一人。
在细密的雨中,跪坐在我的墓碑前。
破天荒的开始跟我说悄悄话。
“老婆你知道吗?其实当初想娶你,并不是我一时起意。”
“你和薇薇长得像,有一次我错把你认成了她,她生我的气,大晚上开车出去买醉,回来的途中死了,我气自己,所以戒荤戒色整天礼佛只为超度她。”
“可那天我见到了一身红衣的你,像个小太阳一样跟我告白,说你以后要守护我,我不可阻止的还是心动了,所以才松口跟你结了婚。”
他温柔地替我抹去墓碑上的雨水,声音喃喃:
“婚后是我胆小,不敢回应你的热情。”
“我越跟你相处,越害怕你取代了白薇薇在我心中的位置,所以我才故意冷落你,甚至无视你。”
“是我错了,瑶瑶,我大错特错,我早就爱上了你,却不肯直面自己的感情...”
雨越下越大,顾御琛却浑然不觉。
他红着眼眶对着我的墓碑诉说他的心意和悔恨。
“我多想时光能倒流,我一定早日回应你,不再这么混蛋地对你。”
悲戚的嚎哭声,被瓢泼的大雨浇灌。
你看,多可笑。
我活着时他刻意给我疏离厌恶,却在我死后化成滚烫的眼泪,诉说着我丝毫没感受到的爱意。
“阿琛,我们回家吧!今晚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是薇薇。
她没有情绪,当然不会为死去的我伤心,更不会为愧疚中的顾御琛难过。
她只是被顾御琛的助理设置好了程序,一个打发过来哄顾御琛的工具人罢了。
“滚!你走开!”
从没有人给薇薇喂过脏话,她在愣了两秒后开口。
“您这样说让我有些难过,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您有不好的感受了呢?可以和我说说,我会修正的!”
没有温度的声音,说着很官方的话。
顾御琛突然就怒了。
薇薇的表现让他想起了那些为了她而忽略我的画面,他狠狠一脚就把仿生人踢飞了。
“我让你滚,滚,听到了没有!”
“请您不要再使用不文明语言,与我好好沟通好吗?”
薇薇还在尽职尽责。
顾御琛却如发了狂的兽,凶神恶煞地上前,抬起脚一脚脚不收力地踢在仿生人身上。
直到她在雨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,最终断电。
8
回到家,他把自己关在我房间。
结婚五年,我们一直都是分房睡的。
床头有个精致的小盒子,里边是我珍藏的关于他的所有东西。
他胡子拉碴地打开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们鲜红的结婚证。
接着,是一本破旧的笔记本,是他大学时用过,我像个宝一般收藏起来。
还有两串佛珠,也是他换下来的。
翻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,前边是他干劲有力的大字。
后边跟着的是我娟秀的小字。
【对学长一见钟情,这么多年,我在今天终于成了他的妻子,好开心。】
【老公好像不喜欢我,他不准我碰他。】
【今天为薇薇抄了二十卷经书,希望她早登极乐,老公也早日走出来。】
【家里来了个仿生人,不开心。】
【医生说我病了,可饭桌上老公只顾着问我喂了仿生人多少数据。】
【顾御琛,我不爱你了。】
......
看到这些,顾御琛再也忍不住,捂着脸放声大哭。
为什么?
为什么他总是忽略她的深情,如今只能对着这些遗物追悔莫及。
不知什么原因,我的魂魄一直被困在顾御琛身边。
我每天看着他在家里折磨自己。
从前戒荤戒色戒酒的人,现在常常把自己灌得烂醉。
我死后,顾御琛再也没进过佛堂。
薇薇也被他送回厂里格式化。
我们唯一的合照只有结婚证上的照片,被他天天摩挲着,小小的照片已经旧得不成样子。
想念我到极致时,他就一拳拳砸在墙壁上。
直到手上鲜血淋漓,他却依旧没有停下。
顾御琛在网上查询了有关癌症的一切,得知心情不好容易患上乳腺癌,他哭着扇自己的嘴巴。
我知道,他一定自责是因为他的所做所为才让我情绪不佳患上病的。
从此他更加糟蹋自己,几天不吃不喝,全靠酒精续命,整天烂醉如泥,然后抱着合照入睡。
一年后,他吐血了。
胃癌晚期。
得知这个结果时,他笑了。
还特意跑到我墓地边看我。
“老婆,告诉你个好消息!我也患癌了,胃癌!”
“老天终于听到我的祈祷,你受过的罪,我也要感受一遍。”
“你活着时我不知道珍惜,你等我,我受完罪了就马上去找你。”
顾御琛跪在我墓碑前,指尖深深抠进泥土,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地底沉睡的我。
胃癌的疼痛像一把钝刀,日日夜夜凌迟着他的身体,他拒绝医治,依旧整日酗酒发疯。
朋友们都劝他爱惜身体,他却笑着说:“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报应,是我欠瑶瑶的。”
临死前,他亲了亲我们的结婚照。
“瑶瑶,我终于也尝到这种疼了。”
我飘在空中看他。
这个曾经清冷不可一世的佛子,此刻像个虔诚的苦行僧般跪伏在地。
“可是为什么...为什么就算这样,我还是觉得不够痛?”
“瑶瑶,你会原谅我吗?会吗?”
说着又呕出了一口鲜血,血渍飞溅在照片中那个笑得张扬的我脸上。
他立刻用手去擦,却被更多的血渍模糊了照片。
“你看,没有你在身边教我,我连道歉都不会。”
他低笑着咳嗽:“不过你别急,瑶瑶,我马上就能当面跟你认错了。到时候你可以用最疼的方式惩罚我,罚我一百年,一千年...”
剧痛袭来,他疼得蜷缩在地上颤抖,手里却紧紧抓着我们的结婚照。
我突然感受到魂魄在一点点变得稀薄。
“这次真的再见了,顾御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