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铭的白月光因为偷人被她丈夫赵老爷扫地出门。
他不忍白月光受辱前去理论,却打伤了对方。
为求自保,杜铭把我典给赵老太爷做妾。
我沦为整个滨州的笑柄。
正想投河时,陈家留洋回来的小少爷一把拉住了我。
「我缺一个老婆,家中催得甚紧,你与其投河,不如帮我一把?」
我抽噎:
「难道你愿意娶一个二婚的女人?」
他红了脸:
「我是假洋鬼子,当然愿意。」
1.
我想反驳,可一时实在找不出理由。
便有些愣然地点点头。
没想到我答应的竟如此利落,陈澈瞪大了眼睛,急忙道:
「那你不许再寻短见,不然我只能和你冥婚了。」
我笑了出来,心里只当他开玩笑。
一个留过洋的公子哥怎么会娶我这样的女人?怕是哄我的玩笑话罢了。
可他有句话说对了,我不该寻短见,该死的人不是我。
我擦干眼泪,朝家走去。
见我回来,杜铭赔着笑迎过来:
「阿简,赵老爷答应给你一个名分。」
我冷笑一声:
「做妾,也配叫名分?」
杜铭笑意僵在脸上,搓着手:
「阿简,我也不想这样。」
「可赵家欺人太甚!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折辱芙芙,一时冲动,这才酿成大祸。」
不忍心看宁芙被人折辱,所以就把我推进火坑替她受苦。
从他提出把我典给赵老爷当妾时,我对他就彻底死心了。
「我不同意,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,怎么可侍二夫?」
杜铭犹豫再三,开口道:
「我给你休书,这样你就不算侍二夫了。」
我被气笑了。
嫁入杜家后我侍候公婆,扶持小姑从未有过怨言,可现在他竟为了宁芙给我休书,让我给糟老头子做妾。
还是一个被典卖过去的贱妾!
若我答应那简直是羞我先人。
我死死掐着掌心,强咽下不甘:
「我不答应,我要与你绝婚。」
见我软硬不吃,杜铭没了耐心:
「陆简,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能给赵老爷当妾,那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分。」
一口气梗在我心口,我急得口不择言:
「那这福分宁芙怎么不享?她千方百计嫁给赵老太爷做妾,怎么又去勾搭家里的小少爷,要不是她水性杨花也不至于被赵太太打出来,丢了这福气!」
啪!
杜铭抓起茶杯摔在我身上,沸水裹着碎瓷片划过我脸颊,留下一道划痕。
他上前一步拽着我的衣领,沉了脸:
「陆简,芙芙有不得已的苦衷。你再敢诋毁她,别怪我对你不客气。」
「还有,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。我是你男人,你就该听我的话。」
「我已同赵老爷说好,三日后赵家纳你进门。」
说完,他把我推倒在地上,转身大步离开。
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,耻辱、绝望几乎要将我压垮。
往日老实、能干、忠厚的丈夫竟一夕之间就死了,现在的他就是宁芙身边的一条狗。
说亲的赵姨曾告诉我,当年杜铭可是一眼就相中了我。
我以为,我们跟那些包办婚姻是不一样的,他多少会对我有点感情。
可现实证明,我错了。
2.
我在房内枯坐一夜。
直至第二日天明时,有人从窗缝里塞给我一封信。
我急忙拆开,竟是盖了政府大印的绝婚书,上边还有杜铭的亲笔签名。
一瞬间,脑海里浮现陈澈那张羞红的脸。
我又惊又喜,不知道陈澈是怎么办到的,颤抖着手将它贴身收好。
接着,收拾起我的陪嫁来。
爹娘精心给我准备的嫁妆,绝不能落到杜铭这种人手里。
正忙活着,杜铭就带着宁芙推门进来。
见我忙着收拾嫁妆,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。
宁芙柔柔开口,眼中是若有若无的怜悯:
「姐姐,你在准备嫁妆吗?」
我没搭理她,只皱眉盯着她的衣裳。
宁芙今天换了一身真丝滚花边儿的旗袍,行动时如粼粼湖光,外搭白狐毛披肩,贵不可言。
可她被赵府赶出来时,身上的衣服都被赵太太撕成了破布。
毫无疑问,这衣服是杜铭给她买的。
见我冷落了宁芙,杜铭当即黑了脸:
「芙芙跟你说话,你什么态度,你就这样容不下她?」
宁芙眼里蓄了泪,无比委屈地拉着杜铭衣袖。
「都是芙芙不好,姐姐怨我也是应该的。」
「不要为了我与姐姐置气。」
「杜哥哥,你还是赶紧把我们给姐姐挑的嫁妆拿出来吧。」
杜铭心疼地拂去宁芙眼角的泪,转身不情不愿扯出一块粗红布丢给我,仿佛我占了什么大便宜。
看着这块针脚粗劣的红布,我自嘲一笑。他舍得给宁芙买真丝的衣服,却只拿一块老粗布打发我。
「拿着吧,别辜负芙芙的好意。」
我一把夺过,将布撕成两半,团成一团丢在地上。
「这样好的布,留着你俩大婚的时候给宁芙做嫁衣吧。」
杜铭登时恼羞成怒,抢过布一把撕成碎片。
「既然不领情,那就别要了。」
「杜哥哥,这是给姐姐做嫁衣用的,你把他撕碎了,姐姐穿什么!」宁芙急得直跺脚。
可我没错过她嘴角的一丝笑意,见我盯着她,她笑意更甚:
「幸好,我当时的嫁衣还留在赵府。要是姐姐不嫌弃,不如跟赵老爷说一声先将就着穿?」
求赵老爷给我一件别人穿过的嫁衣,还是小妾穿过的。
宁芙是懂怎么恶心人的。
看着面前各怀鬼胎的两人,我翻了个白眼:
「我不会给赵老爷当妾。」
「你们要是没事,赶紧滚!」
但两人纹丝不动,似乎笃定我除了做妾没有第二条出路。
宁芙捡起已经碎成几片的粗布,不住地惋惜:
「既然姐姐嫌弃我,不愿穿我的嫁衣。」
「那还是把块布再缝缝补补吧,总归能用上。」
我的忍耐到了尽头,什么温良恭俭让全不记得了,一把推开她:「想要的话你自己留着。」
这一次我用了十成力,宁芙冷不丁挨了一下,瘫倒在地哎哟哎哟直叫。
「我的脚……你不领情就算了……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。」
一滴泪要落不落的挂在她的眼角,这幅脆弱模样可把杜铭心疼坏了。
眼看他的巴掌又要落我脸上,我死死攥着他手腕:
「杜铭,你敢!」
「你再敢对我动手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,大家一起下地狱!」
杜铭被我的气势震住,讪讪收回手。他抱着宁芙离开的时候,嘴里不住地嘟囔:
「悍妇!进了赵府,有你的苦头吃。」
宁芙则温顺地伏在杜铭胸前,娇笑道:
「别这样说,说不定赵老爷不舍得让姐姐吃苦呢。」
3.
宁芙这个样子和之前大不相同了。
据杜铭说她也是留过洋的。
后来宁父过世,继母刻薄,不愿供她读书,便打发她嫁人。
杜铭喜欢她,可竟没有上门去提亲。
我问过杜铭,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:
「别计较个没完,都过去的事了。」
我也猜测过,难不成是宁芙嫌贫爱富看不上杜铭?
「杜哥哥,当年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?」
隔着房门,宁芙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杜铭的回答兜头泼了我一盆冰水。
「爹走的早,我娘半瘫在炕上,妹妹年幼还在长身体。正是陆简吃苦耐劳,操持一家老小,我才有今天的成就。」
「芙芙,要是你嫁给我,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个苦。」
「你是天边的月,自由的鸟,我怎么敢拉你下泥潭。」
我几乎要站不稳,死死咬着唇吞下呜咽声。
因为怕宁芙嫁过来吃苦,所以娶我。
而我能吃苦……所以有吃不完的苦……
宁芙的出现轻易戳破了我自以为幸福的婚姻。
出嫁前夜,我孤零零坐在漆黑的屋子里,手指快要将衣袖抓破。
这里静的我害怕。
屋内屋外都听不到杜铭和宁芙的声音。
这几日,他们形影不离。
今日去剧院,明日去歌楼,好不快活。
而我却还不知道,明天该去哪里。
陈澈或许会来,或许不来。
想到这里,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。
多思无益,正要躺下睡觉,一道做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。
「姐姐。」
我起身看去,宁芙挽着杜铭站在门口。
她蹦蹦跳跳朝我跑来:
「看!我们给你买了新婚贺礼哦。」
杜铭站在门外,神色晦暗不明。
宁芙掏出一只做工粗劣的黄铜镯子,要往我腕上套,手指状若无意地滑过我腕间的银手镯。
「我和哥哥特意给你买了黄铜镯子,祝你和赵老爷永结同心。」
「不必。」
我甩开她的手向屋外走去,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。
杜铭却一把拽住了我,攥的我手腕生疼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以为他后悔了。
可他却说:
「把你的银镯子留下,那是我娘留给儿媳妇的,你不能带走。」
说着,他就要动手来取镯子。
我一把撸下那个破烂镯子,抛了出去。
「想要就去捡啊。」
「你!悍妇!简直不可理喻!」杜铭忙捡了镯子塞给宁芙,达成目的后两人相携离开。
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,嫁给杜铭后我自认一片真心,换来的却是无尽折辱。
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竟落得如此下场。
我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,最后脚下一绊,跌坐在井边,止不住的流泪。
「陆简?陆简!我不要冥婚,你不准跳!」
4.
黑暗中,我废了好大劲才辨认出来的人是陈澈。
「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的,你,你不能反悔!」
他好像很着急,一个劲儿的大喘气。
见我不说话,他顾不得礼节,急忙塞给我一个精巧的银圈,上边还缀了颗透亮的石头。
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石头。
「这是钻戒。洋人把它当成爱、爱情的象征。」他有些结巴地解释道。
爱情?一个留过洋的少爷,会对一个二婚女人产生爱情?
我识字不多,但我也知道这很荒谬。
我把戒指推回陈澈手里,一字一句:
「陈少爷,我不是您取乐的玩意儿,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三番两次戏弄我。」
他有些着急了,双手扣着我的肩,正视我。
「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,我是真心的。至于原因,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。」
「陆简,请你相信我!」
他的表情是出乎意料的庄重,这让我有些愣怔。
陈澈趁机把戒指和一个小手提箱塞到我手中:
「陆简,我希望你嫁给我,以妻子的身份。」
「你可以信我。」
陈澈走后,犹豫良久,我还是打开了箱子。
箱子里是一件白色的……裙子?
第二日一早穿上那件裙子后,我还是有些恍惚。
听了小半辈子的女则女戒,可现在我竟然穿上了一件如此离经叛道的衣服。
若是父亲见了,一定会大骂妖孽。
可我,不想脱。
我深吸口气,既然决定要嫁给陈澈,那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走下去。
可还没等到陈澈,杜铭和宁芙先来了。
待看清我的模样后,他怒不可遏:
「陆简!你是在咒我死吗!」
「大喜的日子,你穿一身丧服,想干什么!」
「赶紧脱了!」
面对暴跳如雷的杜铭,我平静开口:
「不要自作多情,这件衣服不是为你穿的。」
宁芙眼中闪过一丝嫉妒,看似善解人意,实则句句拱火:
「姐姐,你穿一身丧服赵老爷看到会不高兴的。到时候他为难杜哥哥……那可怎么办?」
我嘲讽一笑:
「宁小姐不是留过洋吗?怎么,连婚纱也不曾见过?」
婚纱这名字还是昨夜陈澈告诉我的,留过洋的宁芙怎么可能不知道,不过是故意恶心我。
被戳破心思后宁芙脸色一白,眼看泪珠子又要落下来。
杜铭忙将她护在身后:
「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!什么婚纱!成何体统,简直有伤风化!说!哪个野男人送你的!」
话音刚落,陈澈一把推开房门。
「野男人来了,你有意见?」
杜铭愣在那里,想不明白我怎么和陈澈攀上了关系。
但多年卑躬屈膝的身体比他脑子更快反应,忙弯腰作揖:
「陈少爷,有失远迎,莫怪莫怪。」
「不知您光临寒舍有何贵干?」
陈澈挺直腰身,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得意。
「娶妻。」
「我来娶陆简姑娘为妻。」
这两句话如平地惊雷,炸的杜铭当场呆住。
宁芙率先反应过来,娇呼一声,轻咬下唇故作为难地看我一眼:
「可是…陆简姐姐已经答应要嫁给赵老爷了。」
杜铭忙跟着附和:
「是啊,贱内已经被典给赵老爷做妾,陈公子不要为难我们。得罪了赵老爷,大家都不好过。」
陈澈身旁的管家冷哼一声:
「什么阿猫阿狗,敢在我们公子面前称老爷?」
杜铭和宁芙两人面色双双一白,讪讪闭了口。
我理了理裙摆,起身走向陈澈。
「我要嫁的人是陈澈,我不认识什么张老爷王老爷的。」
「要嫁,你俩去嫁。」
「这不可能!」
杜铭惊叫出声:
「我已和赵老爷签字画押,签的还是死契,你怎么能嫁给别人。」
对上我平静无波的眼神,杜铭眼中闪过一抹慌乱。
赵老爷不敢动陈澈,收拾一个杜铭却是绰绰有余。到嘴的鸭子飞了,赵老爷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。
想明白这点,杜铭差点哭出声来。
「阿简!你走了我怎么办!」
看着他这副无赖模样,陈澈咬紧了后槽牙。
眼看就要误了吉时,我彻底没了耐心。
「杜铭,你听清楚。偷人被打出赵府是宁芙,替她出头打伤人的是你!自始至终都与我无关,我要嫁给陈澈,你管不着!」
陈澈听到我的话,得意地冷哼一声:
「杜铭,你听明白了吗?」
说罢从管家手里取过头纱,轻柔地为我盖上,牵着我离开。
我正要抬步跟上,杜铭突然冲过来拽住我的裙摆:
「陆简,你不能走!我们是夫妻,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嫁人。」
「我知道你生我的气,可你也不能冲动嫁给陈澈。他背地里与军方有联系,天天聚众闹事,是兵痞子一个,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!」
「我不让你去赵家了,你也不能嫁给陈澈。」
陈澈眼神一暗,拔出腰间配枪顶在杜铭脑门上。
「杜铭,大清亡了。陆简不是你的所有物,她有婚嫁自由的权利,你没资格拦她。」
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,吓破了宁芙的胆子。
她哆嗦着手拉杜铭衣袖:
「杜哥哥,你就放陆简姐姐走吧。」
一向厚待她的杜铭这次却推开了她:「没有你说话的份!」
杜铭猩红着眼盯着我:
「陆简,夫为妻纲。你不能反抗我,听话!」
我嗤笑一声:
「得了吧,大清都亡了,你还夫为妻纲呢。」
「我今日就要嫁给陈澈为妻,不就是和军方有联系吗?哪怕因此被抓砍头,我也绝不后悔!」
杜铭瞬间瘫软在地,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陈澈抱起我,转身离开了束缚我多年的杜家。
晴空万里,艳阳高照,是个结婚的好日子。
身后,是杜铭撕心裂肺地叫喊。
5.
虽然已结过一次婚,可看着端坐高堂的陈家父母心里还是恐慌。
哪有儿媳妇不受婆婆搓磨的?
察觉到我的不安,陈澈安抚地捏了捏我的手,在我耳边轻语:
「不怕,万事有我。」
我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准备下跪行礼。
膝盖刚弯下去,陈母和陈澈就一把将我捞了起来。
我不解地看着他俩。
陈母笑眯眯开口,不住地冲我使眼色:
「傻孩子,现在什么时代了,不兴下跪这一套了。」
「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。」
「敬完茶就早点和澈儿回房歇着吧,那才是正事。」
这话听的我脸一红,在一众宾客的贺喜下,我和陈澈完了婚。
进入新房后,我低着头不敢看陈澈:
「对不起,因为我的事,你费了不少心吧。」
他俯身看向我,满脸笑意:
「无妨,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。」
尽管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可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,我的心越跳越快,下意识偏开头。
他的身躯越靠越近,在我额间落下一吻。正当我以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,他却拉开了与我的距离。
「阿简,我不会强迫你,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。」
说罢,他抱着我和衣而眠。
我内心不禁暗暗后悔,早知道不偏头了。
第二日醒来,已经是日上三竿。陈澈眼睛仍闭着,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,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。
生怕吵醒他,我蹑手蹑脚地穿衣。
新妇如此懒惰,放寻常人家也少不了一顿搓磨,何况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。
正慌乱间,陈澈睁开了眼,一把将我拉入他怀里。
他哑着嗓音:
「阿简,爹娘还没起,不要去打扰他们。」
「你要是没事干,不如……」
一时之间房内气氛有些旖旎。
话还没说完,陈澈向窗外瞟了一眼不悦地皱眉:
「管家,有什么事?」
陈管家犹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:
「少爷,那个……杜铭说想见夫人一面。」
「他跪了一夜,说见不到夫人就不起。雨这么大,我怕闹出人命。这才……」
陈澈垂眼看向我,眼中水光潋滟。
「你要见他吗?若是你想,我不会生气……唔。」
我仰头覆上他温软的唇。
他白皙的耳廓瞬间染上一抹粉色,当即转头开口:
「赵管家,想办法让他滚。」
看着陈澈的两幅面孔,我不禁笑出声来。
他有些气恼:
「你笑我?」
我没有说话,拉开他的衣领,手指一路向下。
他反握住我不安分的手,精致的眉眼满是不可思议:
「你来真的?」
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,故意瞪大眼睛看着他:
「嗯……?莫不是陈少爷有什么隐疾,所以才一而再……」
他脸色红透,咬牙翻身将我压在身下:
「可是你先的……你……你可别后悔。」
昨夜落了雨,暗雨斜风入窗,吹不散一室温软旖旎。
一连几日,我和陈澈都腻在一起,不曾出门。
酸痛的腰实在是让我出不了门。
可杜铭却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,扬言要告陈澈强抢民妻。
6.
明明他已签了绝婚书,现在又来惺惺作态败坏陈澈的名声,我气急了。
陈澈却将我圈在怀里低笑:
「阿简是在心疼我吗?」
我羞红了脸,两人胡闹好一阵才去见杜铭。
他眼角青了一块,嘴边还有干涸的血迹,看上去极为狼狈。
我掏出绝婚书展开,他瞬间白了脸:
「不可能,我没有签过!不可能!」
可绝婚书上确确实实是他的字迹。
杜铭愣了一下,转而漏出恍然大悟的神情,他激动地指着陈澈。
「是你!是你动的手脚!早在我和赵老爷签字时你就布了局,你真是好手段!」
陈澈没有说话,只挑了挑眉,算是默认他的猜测。
我皱了皱眉:
「你还有事吗?」
杜铭被我的态度刺伤,无力地跌坐在地上,眼中闪过一丝哀痛:
「阿简,求你放过宁芙。」
我冷了脸:
「宁芙?她不一直和你在一起吗?关我何事!」
见我没有直接赶人,杜铭眼中升起一点希望:
「因为你不愿意嫁过去,宁芙被赵家的人抓走了,不过我不怪你。」他顿了顿:「只求你救救宁芙吧,赵老爷残暴,她那么柔弱受不了的。」
一旁的陈澈变了脸色。
他一把薅起杜铭,将他抵在墙上,怒吼道:
「你就知道宁芙宁芙,你眼里可曾有过阿简!宁芙不能吃苦,难道阿简就该受人凌辱吗!」
杜铭急忙狡辩:
「阿简也是我的妻子,我怎么能不心疼她。可宁家对我祖上有恩,恩人的女儿我不得不帮。我和阿简夫妇一体,她一定能体会我的苦心。」
宁芙是恩人的女儿,是柔弱的大小姐,需要被捧在手心。而我就是可以任人揉搓凌辱的杂草。
杜铭的心偏到没边了。
眼见陈澈要对杜铭动手,我拉住了他摇摇头:
「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,你若要报官就去吧。」
「还有,宁芙当年是自愿嫁给赵老太爷为妾的,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,怨不得别人。」
听到我的回答,陈澈满意地警告他:
「听到了吗?你再敢来纠缠阿简,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。」
我拉起陈澈转身离开,身后传来杜铭失魂落魄的声音:
「阿简,你变了。你的温顺、贤良全都没了,你被这个男人带坏了。」
我脚步一顿,看向陈澈:
「我是个坏女人吗?」
陈澈却满意地开口:
「你做的很好!独立有主见,比刚开始更有魅力了!」
杜铭一听变了脸色。
他想不明白陈澈怎么会喜欢这样不温顺的女人,不可置信地跑开了。
而我的心也彻底放下来。
事到如今我丝毫不在意杜铭的看法,我只在乎陈澈一个。
若陈澈不负我,我定会与他携手一生。
可若是他变心,我也不会再像之前一般哭哭啼啼要死要活。城内工厂多的是,我还可以去做工养活自己。
在他身边见的人多了,我渐渐意识到,女人不必依附男性也能活下去。
这样的道理,没读几天书的我都渐渐参透了,可留过洋的宁芙却还是看不清。
7.
这天,晚饭的时候陈澈还没有回来。
放心不下的我偷偷溜出门去寻找。
却在后门小巷转角,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宁芙。
「陈哥哥,求您救救我吧。」
她比当初被赶出赵家时更落魄了,头发杂乱眼神惊恐,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头。
「我在那赵家大院里,他们拿我当猫,当狗,当耗子,就是没拿我当人!」
「明明只要你一句话,你就能把我救出来,求求您了。」
她抱着陈澈的腿,哭得不能自已。
隔着一小段距离,我听到陈澈说:
「你先起来,我可以救你。」
我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,连手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。
往日被杜铭和宁芙联手折磨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。
宁芙没想到陈澈这么容易就松了口,赶忙擦干眼泪期待的看着他。
却听陈澈缓缓开口:
「城西有一家纺织厂,若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替你要一张绝婚书,你去厂里当女工也能养活自己,不必再回赵家。」
宁芙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,惊叫出声:
「我怎么能去当一个低贱的女工?」
见她执迷不悟,陈澈摇摇头拔腿就要走,宁芙如梦初醒般哭喊:
「陈哥哥,你不能走!我不要去当女工,为什么不让我入府呢?哪怕去陈府当一个低等的烧火丫头,我也愿意!求求您了。」
她想当的哪里是烧火丫头,她明明是想进来当太太。
我正准备出手将她扯开,赵家的人先一步赶到。
看到那些人,宁芙惊恐地往陈澈身后躲,嘴里不断发出尖叫。
赵管家一挥手,两个粗使婆子就将宁芙捆好塞上了马车。
「陈少爷,家里的丫头不懂事,惊扰了您,望海涵。」
宁芙在车上挣扎不已,发出呜呜的喊叫,希望陈澈能从赵管家手里救下她。
「为什么不救我,你不是自诩进步青年吗!救了那么多人,为什么不肯多救我一个!」
可他没理只是朝躲在暗处的我走来:
「想听什么?不如回去后直接问我。」
鬼使神差的我没有跟他走,反而问了一句:
「为什么不救宁芙?」
陈澈半蹲在我面前,弹了我一个脑瓜崩:
「这世道需要救的人的人太多了,我没精力救一株菟丝花。」
我捂着脑袋瞪他:
「可你救了我。」
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发:
「你和她不一样。」
听到这话我本该高兴,可心里却莫名难受。
我声音闷闷:
「她这样回去,会被打死吗?」
陈澈默了一瞬:
「我想办法让人放了她,之后的路如何走全靠她自己。」
「愿她不要辜负你的一片苦心。」
这一闹本以为能清净几天。
可我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。
说不清楚是因为陈澈,还是宁芙。
还没等我想明白,王警长却找上了门。
「陈太太,麻烦您去认个尸。」
8.
王警长带着我七拐八绕,最后又进了杜家。
眼前的场景震惊的我说不出话,往日的几间瓦房如今竟化为一片焦土。
两个小警察抬了两具尸体过来。
强忍恐惧掀开白布的一角,看到尸体手腕上熟悉的银镯子,我惊恐叫出声:
「宁芙!是宁芙!」
陈澈赶将我抱在怀里,安抚地拍着我的后背。
「陈夫人,您再看看这具。」
那具尸体哪怕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,是杜铭。
确认无误后,王警长挥手让人抬走了尸体。
「打扰了,陈太太。」
我喉咙发紧:
「能告诉我,他们是怎么……出事的吗?」
结合邻居的口供,王警长初步判定火是宁芙放的。
宁芙是怎么逃出来的?
难道是陈澈暗中动的手?
我抬眼看向陈澈,他摇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。
「不是我,我还没来得及出手。」
不是陈澈?
我有些讶然,宁芙一介弱女子,是怎么三番五次地从那高墙大院里逃出来。
王警长沉默了一瞬,抬眼瞄了陈澈一眼,有些为难的开口:
「赵管家帮她逃出来的。」
「赵管家?赵管家怎么会帮她?」
看到那年轻警长涨红的脸,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宁芙她……大概是用自己作为交易,这才走了赵管家的门路。
从赵府逃出来后,她无处可去,又不愿做工养活自己,只能去投奔杜铭。
虽说杜铭对宁芙的态度已不比从前,可也并非完全绝情。
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?
陈澈皱眉开口,说出了他的看法。
「杜铭是对宁芙有情不假,可他更固守封建伦理。」
「一个弱女子几次三番从赵家跑出来,即使是杜铭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。」
「接受被赵家赶出来的宁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,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,无法使杜铭接受宁芙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贞。」
我似乎有些明白:
「所以,杜铭对宁芙的嫌弃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连日的折磨已经让宁芙濒临崩溃,而杜铭彻底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。」
走投无路的宁芙一把火带着杜铭走了。
我不由得有些唏嘘。
我怨过宁芙,恨过她,可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。
这世道对女子严苛,男人能三妻四妾,休妻典妻,可女人只能守着一个男人。这男人让她笑,她便笑,让她哭,她便哭。若是这男人不要她了,她只能去投河、悬梁,一把火烧了自己。
连宁芙这样留过洋的女子都不能完全避开。
若当时没有陈澈,那我也只能去投河。
想到这里,我停下脚步,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。
陈澈怜惜地捧起我的脸:
「现在不是旧时代了,三从四德、三纲五常就该被扫进垃圾堆里去。」
「女人也是人,男人自己能活,女人也能。宁芙落得这种下场,既有时代的原因,也与她一味依附别人的软弱心志有关。」
顿了顿,他又说道:
「阿简,我从未低估过女人的力量。」
9.
我的内心猛地一颤,好奇道:
「是洋人教你的吗?」
他弯了好看的眉眼,郑重告诉我:
「不是洋人教我的,是我从一个小姑娘身上学来的。」
「小姑娘?」
「对!」
我莫名有些醋意,酸溜溜开口:
「哪个小姑娘?她那么好,你为什么不娶她。」
说完这话,我心里就有些后悔。
可陈澈只是加深了笑意,像个斗胜的大公鸡:
「我娶到了。」
我一时转不过来弯儿。
他把我拉在怀里,娓娓道来:
「我留洋时,少年意气,曾跟着先进领袖偷偷潜回国闹起了革命。」
我坐直身体,又被他按了回去。
「你这么大胆啊。」
「那可是。」他的声音无端有些落寞:「可惜后来败了。我的好友、同志被杀的一个不剩,在他们的掩护下,只有我逃了出来。」
「当时我万念俱灰,想着不如投河死了算了,还有什么脸面苟活着。」
「许是我命不该绝,走到河中央时,从天而降的一巴掌,狠狠打醒了我。」
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感慨道:「那巴掌,可真辣啊。」
这故事,好像有点熟悉。
眼前陈澈的脸渐渐与记忆中那个年轻人重叠。
那年,我刚刚嫁给杜铭。
婆婆搓磨我,无数个早晨我坐在河边一边哭一边洗衣服。
就这样我遇见了行尸走肉般的陈澈。
眼见那个年轻人就要走到河中心,不管我怎么喊都不应声。急眼的我爆发了此生最大的力量,跳起来给他一巴掌。
「有什么想不开的!」
他被我一耳光打懵,愣愣看着我。
我想开口劝他,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几句像样的话,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不搭噶的:
「活人哪能让尿憋死。」
他还是没反应,我咬咬牙:
「你一个大男人,有手有脚还有自由,为什么要寻死。」
「你看我,丈夫待我不好,婆母搓磨,我连选择人生的权利都没有,依旧在活着。我一个女人都能活,你有什么活不下去的。」
「时局那么乱,大男人应该去投军,去报国,你在干什么!」
陈澈没有说话,眼眶却越来越红,他哽咽:
「我的同志都没了,我要怎么报国?我还有什么脸面……」
没想到我的安慰反而戳了他的肺管子,我傻了眼,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来赔罪。
「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要不我来当你同志。」
「要不我来当你同志。」
陈澈学着我的腔调重复了一遍,我发疯一般捂着耳朵,羞得满脸通红。
「你不要说了!别说了啊!」
他把我圈在怀里,下巴搁在我的头上,语气缱绻:
「为什么不能说?很有道理啊。」
「那时的你勇敢,有主见。你一掌打醒了我,我继续去留学、读书,以待来日。若没有你,我怕是早就活不成了。」
说着他沉默了。
再开口时,语气夹杂一丝委屈:
「所以回国后看到你要跳河,我的心就像刀剜一样难受。我不明白你经历了多大的难处,才会去投河。」
他的话惹的我也有点难过。
刚想开口,却又听他说:
「原本我不打算打扰你的,我做的事,太危险了。我舍不得让你陪我冒险。」
「可杜铭,欺人太甚,绝非良配。我实在忍不住,这才娶了你。」
「阿简,对不起,打扰了你本该平静的生活。」
我急忙开口表明心迹。
「我不后悔,我会陪你直到最后。」
他把我抱的更紧,头埋在我的颈窝。良久,湿热的触感传来。
「阿简,要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?」
我笑着开口:
「赡养双亲、去做工、去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。」
「我要做的事有很多,不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,我会担起我的责任。」
「阿澈,不要小看我的力量。」
良久,我听到他说:
「时局飘摇,生离死别已是常事。阿简,我答应你,除了死亡,我们再不会分开。」
我在心里默念,除了死别,我们再不分开。